许知远重获欢迎,刘擎走红,大众文化下的中产趣味
第3112期文化产业评论
长期代表“油腻”的许知远在《吐槽大会》中的表现受到网友的一致赞扬,“CP就是一种无法兑现的期货”这一说法来得新鲜且贴切。而另一边,刘擎教授在《奇葩说》中为打工人撑腰的言论也走红网络,“人是目的而非工具”这句话成为了对抗资本压迫的宣言。越来越多学者拥抱流量,人们也乐得拥有一个具有学术权威的代言人,然而,我们真的相信文化权威吗?“文化人崇拜”的浪潮是否只是新中产阶级用来标榜身份的一件“名牌”?
作者 | 圆圆摇了摇头(文化产业评论作者团)
编辑 | 可可文
来源 | 文化产业评论
正文共计4177字 | 预计阅读时间11分钟
放在年前,人们一定不敢相信整天被骂“装”的许知远居然被广大网友喜欢了。
但值得玩味的是,使他受到认可的舞台并非是他主持的《十三邀》,这档略带文青气质的谈话节目已然成为证明他“油腻”的素材库,而破天荒参加一次的《吐槽大会》反倒成了他“去油”的“洗涤灵”。
“审美的狭隘,是一种智力的缺陷”
这种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论断在许知远的书里并不罕见,但放在综艺大舞台上用来吐槽“全网黑”的张大大,竟然这样的合乎时宜。
这边网友大呼“降维打击”“最有文化的吐槽”,而另一边制作了七季并且正在准备第八季的《奇葩说》也选出了新的BBKING(冠军)。
虽然不少人认为《奇葩说》后继乏力,深度少了,娱乐多了,自由辩论的环节硬生生玩成了以声音高低论英雄的菜市场,节目组对抗观众审美疲劳的挣扎与马东老师割眼袋的努力一样“犹抱琵琶半遮面”。
△八人同台辩论
然而,每期的辩题却总会引起众人的一波讨论,“20岁有个一夜成名的机会,该不该要?”“老婆年薪好几百万,要不要当全职爸爸?”诸如此类的百日幻梦在城镇居民人均可收入支配为三万六千的语境下,被反复论证。
自由、平等与审美,这类高级的词汇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互联网的环境之中,我们好像来到了“崇拜文化”的大时代。
互联网的新时尚:学者流量化
纵观当下,“明星学者”有着非常明显的崛起趋势。
不少学者都颠覆了传统知识分子的固有形象,打破以往学者在娱乐场中只能添花的困境,成为综艺节目中一道不一样的烟火,其粉丝的数目与受追捧的程度完全不亚于一个二三线的演艺明星。
譬如《奇葩说》第五季里横空出世的经济学家薛兆丰。与《奇葩说》浓厚的人文气息不同,他号称是“没有感情”的经济学家,冷静克制的理科男形象为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他对婚姻本质的论述将辩题上华到了全新的领域,“结婚,就是办家族企业,签的是一张终生批发的期货合同”,浅显易懂的经济学语言为《奇葩说》冲淡了煽情的氛围。
而他本人也借此机会走进了公众的视野,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个人IP。“得到”APP上《薛兆丰的经济学课》这一课程有超过43万人订阅,不仅张艺兴会在深夜时刻聆听他的教诲,就连周冬雨都会挤在人群里参加他的讲座。
而作为后来者的刘擎教授今年也赶上了“学者明星化”的风口,被推上走红的道路。华东师范大学的教授刘擎以哲学家的身份,在这一季《奇葩说》里为年轻人输送人文关怀,尽管很少人明白康德的哲学观念,也很少人能坚持翻完《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但并不妨碍每个打工人为“人是目的而非工具”的名句喝彩。
刘擎与薛兆丰的“凡尔赛辩论”让网友津津乐道,文化人的阴阳怪气既“火药味”十足又生动有趣。
但细想一下,两位学者的“争锋相对”好像并没有多么偏僻高深,文化人间的嘴仗远不止如此程度,急于将这段辩论贴上“精彩”标签的行为,更像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与此同时,北大的戴锦华老师关于女性主义的见解频频被传播;牛津大学人类学学者项飚“内卷就是竞争没有退出机制”的感叹听得人耳朵起茧;每个有关正义与法律的场合就一定少不了罗翔的金句;中文系教授杨宁在文学理论课程中“你是否看到一只鸡”的例子,成为“不与夏虫语冰”的现代版本。
历史告诉我们,每个时代都不乏被推上文化高坛崇拜的文人,从21世纪初《百家讲坛》中余秋雨、刘心武、易中天的名声大噪,到如今娱乐节目里被捧为“学历天花板”的名人,越来越多专家、学者从自己专研的领域中跳了出来,与“接地气”的综艺节目碰撞出了不一样的火花,为疲软的节目内容注入了一管高文化密度的“强心剂”,将贫乏到一定临界点的底层价值观拉回到正常区间。
可以看到的是,“文化”这一属性越来越成为舆论的新宠,学者不排斥拥抱流量,而流量本身也乐于向文化人靠齐。
大众文化下的中产趣味:
热爱群山、崇拜文人
当我们追捧文化人时,真的是因为理解他并且认同其观点吗?
二十分钟听一本名著,收藏等于学会的社会风气下,崇拜文化人更像是在书柜里摆满“豆瓣高分”读物,充实、高雅却只可远观。
△来自GQ实验室的调侃
在一个根本不相信、也不需要知识分子的环境里,崇拜文人的意义与购买带logo的名包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它们都是划分身份的标签,最大的价值在于让消费者的姿态更加好看,而不是真的装水拎菜。
早在工业革命后,瑞典民族学学者奥维·洛夫格伦就对这种现象作出了评判:“对群山的热爱刚好契合中产阶级的世界观。这些景观不仅代表着野性和新奇,更代表孤独、疏离、新鲜和纯粹。”
不同经济条件会产生不同的阶级趣味,身处底层的大众不会为鲁迅的枣树梗大声叫好,真正处于上等阶级的old money也不会在八九分钟的段子里看出丰富的内涵,只有办公室里衣冠端正的白领才会就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关系会心一笑。崇拜文化人与向往自然一样,都是这些新中产阶级通过营造自身文化和生活方式,与其它阶级划清界限的手段。
在大众文化流行并泛滥的当下,全民进入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中产阶级必须在这份被大众媒体“喂养”的同质中找到一份单属于“我”和“我们”的趣味,“文化”的品味就是一个关键性的区隔标志。
而另一方面,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群体也正在被中产趣味所塑造,力图以消费文化的方式寻求身份上的认同。“学者明星化”的热潮,与其说是一种现实的文化需求,不如说是基于阶层的某种文化想象。
这也正是《三十而已》这类脱离正常三十群体生活轨迹的影视剧能大受欢迎的部分原因所在,国际化的大都市是观众群体想象之地,跌宕起伏的剧情满足了年轻观众的想象,也替代性地实现了他们的都市梦。
影视剧集不断地将赛车、音乐、攀登、英文原著等烧钱的中产爱好包装成为情怀、梦想,向年轻人兜售着中产阶级的时尚趣味,让身陷消费主义的个体再次沦陷在媒体制造的幻境之中,在本科生水平就能理解的综艺节目中产生一种“我听得懂,我很有文化,我和他们一样”的错觉。
无论是真正的中产阶级,还是接受中产趣味的年轻群体,当他们在制造文化明星的时候,实际上是在制造一个膨胀的自我。
走在钢丝绳上的“文化人”
著名的作家海明威曾经在《午夜之死》中,提出了著名的"冰山原则",他认为“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当读者研究任何文学作品的时候,应当搞清楚水下的“八分之七”。
当我们把明星学者的名言挂在嘴边的时候,又有多少人阅读过其本人的文章,或是聆听过完整的课堂教学?所有人都知道讯哥儿有个在夜光下叉猹的好友,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鲁迅本身的悲凉和消极。
在中产趣味的浸淫下,文化人的工具意义或许在于替大众思考、并将符合主流价值观的意见表达出来。看客所求不过是一张好看的皮,而非能够纠偏的忠言或个性化的异见。但凡这个“文化人”没有说出观众爱听的话,他就会被推下神坛,成为一个身份尴尬的存在。
去年,人民日报邀请高晓松参加了一场“名人读名著”的节目,他的出场却带来了雪花般的谩骂,恶评滚动的速度令官方尴尬至极,不得不中断直播。
遥想2014年,《晓松奇谈》开播之时,互联网的主流人群尚且认为主观情绪强烈的观点输出并无不妥。书香门第的出身、清华才子的美名、游学美国的经历,这些光环的加持让高晓松分到了知识文化型节目的一杯羹。“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这句激励不少文青辞职去看世界的金句,在新一波崇拜的浪潮里已经成为了时代的眼泪。
而科普刑法的罗翔也在去年遭遇了一场突然的舆论变故,被指他在社交网络发言“别有用心”,随后他遭到了网络暴民的攻击,不得不关闭微博平息事态,即便官媒夸赞他“理性而不失温度,感性而不失高度”,仍有人阴阳怪气地称他为“罗圣”。
在善变的公众面前做一个“有文化”的人,其难度不亚于猴子走钢丝、狮子钻火圈,它要求这个被选中的“幸运儿”既有过人的专业本领,出色的言语能力,精准的判断力,还要有完美无瑕的三观和毫无异议的处事之道。
在“文化”不断经历祛魅与解构,“公知”和“专家”持续被污名化的当下,学者越来越被纳入“偶像”的框架内丈量,能被公众容忍、并获得喜爱的“文化人”必定要磨平棱角,迎合观众审美。
文化人启迪民智的说法,其实并不准确,能流行在舆论场上的名言都是我们认同的话,是我们在消费“文化人”这件商品,而非文化人在影响这个世界,真正洞彻人心的真理或许藏匿在大块头的著作里,为少数人掌握。
总结
学者流量化是对舆论场上平等、理性、包容等元素匮乏状况的弥补,综艺节目与专家学者在相互成就中获得双赢,观众也在这一场场“文化盛宴”中经历一次次全方位的心理按摩。
崇拜文化人本是一件造福后代的喜事,但大众审视文化人的态度却值得我们忧虑,中产趣味操纵下的“文化崇拜”不过是建构阶级身份,标榜自我独特的文化消费,看似是阳春白雪,实质上与流行文化一样,都是消费社会中的商品,谁也不比谁高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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